水冶，你好（三）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三

       第二次去水冶是1986年春天，我刚从县电机厂借调到县工业局办公室工作，有一天办公室主任给了我一个任务，说局里要出一期简报，内容是企业春季生产开门红，让我到县磷肥厂去采访 。县磷肥厂我是去过的，厂长是赵作发，书记是马建华。当时工业局只有一辆吉普车，是局长肖宝玉还有办公室主任柏振庆等五六个人挤在一辆车上去的。赵作发一看局长来了当然很高兴，热情招待不在话下。可这一次当临时工的我可没有坐车的可能了。于是我坐着公交车到水冶，考虑到离磷肥厂还有一段距离，于是先到得月楼，我同学孙瑞林在那里当经理。从他那借了一辆自行车准备骑车而去。可那天正好是农历正月二十八水冶过庙会，路上赶会的 卖东西的人挤挤扛扛根本就过不去，不能骑车我只得推着走。等过了北大桥不远本应向西拐，可我不记路觉得没多少人了骑上车子一路向西北方向猛蹬。可走着走着觉着不对劲儿了 ，不仅人没了，连房子也没了。只得下了车子。

       这一下可不得了了，一路上坑坑洼洼的不知什么时候把后座的一个螺丝帽震掉了，骑在车上不知道，一下车那弹簧一下子把车座子顶了起来 ，那车座像一只蹶屁股的母鸡一样按都按不下去，这可咋办？正好有一个男的骑车从对面过来，我向他问路，他说我走过了，快到果园煤矿了。如果我的车子不坏还能跟他骑车回去，他好告诉我到哪儿拐，可他一看我那车座一阵好笑，然后骑着车子走了 。

       没办法我只得推着自行车一路走一路问，等赶到磷肥厂时工人已经吃过午饭了。我找到办公室的曹主任，他好像已不认识我了。也难怪当时我是跟着局长去的，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局长身上，我又刚到工业局不久忘了也是应该的。可如今他一看我一个相貌平平、服装平平、灰头土脸的半老徐娘，推着一辆那样的自行车，好像他一个农村的穷亲戚找上门儿蹭饭吃一样一脸的不高兴。我说我是工业局办公室的，他好像也想起来了，领着我到职工食堂，让大师傅给我捞了中午卖剩的多半碗面条。说实话我没有吃饱，但大师傅已关了厨房的门走了，我只得把碗洗干净放在工人就餐的板凳上。等出来再找曹主任时他已经不见了，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，又不认识其他人，只能尴尬的在厂区站着等他上班。

       这时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，说实话那一刻 我真的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真是不该死的有人救，可当他站到我面前时我却一脸的懵懂：面熟，不敢下笊篱。“你是叫我吗？”我问，“是啊，你不认识我啦？咱们还是老乡啊。”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高个子男青年笑着问我。我笑笑说：“认识认识……”其实真的不认识。他看着我又诡异地笑着说：“那你说说我叫啥？”我在脑海里迅速地收集着记忆，对，是安丰的！叫……“我知道你叫锅盖儿。”他笑着说：“俺家是卖锅盖的。我也不难为你了，我叫不咋儿 。”

       “不咋儿”在农村指一些破碎的下脚料 ，比如木匠干活用斧头砍下的木屑叫木头不咋儿，砂锅摔碎后的碎片叫锅不咋儿，既然他家祖上是卖锅盖的，那也是木匠，木匠的儿子叫“不咋儿”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。

        管他叫锅盖儿还是叫不咋儿，此时他能站在我的面前就是我的救星，说明了原委后他当即拿来了扳手和螺帽把自行车给修好了，这时工人也都该上班了。我又到办公室找见了曹主任，说明来意后想请他谈谈第一季度的生产情况，他说 “那有啥好谈的，烟筒冒着烟儿，机器转着圈儿，生产就上去了。”“你能不能说具体点儿？比如如何克服困难 ，工人中有没有典型等等。”“没有！”“有材料吗？”我知道这么大一个企业办公室不会没人写材料。他不耐烦地从抽屉里拿着一份儿油印的材料扔给我， 还没容我看几行，他就又不见了，而且一去不回，这个曹主任，咋跟鬼似的， 没影儿沒影儿的 。

       一个星期以后，《安阳日报》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文章， 题目是“安阳县磷肥厂首季生产开门红”，署名张尚兰。我可以想象，当那张《安阳日报》被厂长赵作发看到后，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和表情，当办公室曹主任看到那张报纸后，他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和表情。当天我接到曹主任从磷肥厂打来的电话，他几乎用呼喊的声音对我说：“尚兰，再来吧，管饭！”

       作者：张尚兰，1980年发表短篇小说《接老伴》。1990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。先后在《农民日报》《中国青年报》《河南日报》《莽原》等纸媒发表小说、散文、报告文学等三百余篇，并多次获奖。1994年任安阳县文联副主席并主持工作。1997年出版小说散文集《金秋》，2003年出版长篇小说《蜕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