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生

1

我们其中的一个总是催促说，太迟了，一切都太迟了，所以容不得半刻的停滞；而另一个永远觉得，有规律、固定的生活才是安全感的源泉。这种宿愿似的反复而矛盾的自省左右我的行动，已经好多年。

2

我们走过同样的路，你比我积极，比我兴奋，可以大事化小，苦中作乐，可以一再地重振旗鼓，这是你注入我生命的正能量。你相信声音、气息、戏剧化和世上可能存在的片刻的美好，它们带给你每一个活着的理由，却也挡不住一颗化作乌有的心。你是圣诞节的清晨，我是午夜深蓝的海。

     快乐的时候同样也伴着晦涩的黑暗，这一年，你路过橙黄灯影的长街，路过地铁通道穿堂的风，路过人海，路过这座城市夜晚的每处细微。你在心底用咒怨攻击自己，也用明亮口吻将酸楚记忆谱成欢乐颂，用笑话去稀释命运对我们的挖苦。你让我知自己还可以被爱。

     你把成长挂在嘴边，但是只有我知道，你眼里只有“目标”。你冷漠，因为你从不在乎无碍目标达成的“途中”，哭亦可，退亦可，唯独不能输，你不骄，不纵，懂得运用策略、信仰体制，对硬拼保持警惕。沿途红灯再红，无人可挡你路？诚然，你聪明，有才华，也足够勤奋和努力，但命运自有它的真相，得与失无非是在它线牵线扯下的机缘巧合而已，希望终有一天你能明白，平凡如我和你，都不过是它的卒子。

3

“他”是你试图击败的对手，在你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始终如影随形，他聪明，你默不作声，他强势，你另辟蹊径，他乐观，你坚决不扮可爱，你把他视为相反面，处处引以为不屑，告诉自己绝不要变成“他”，你放低他，也害怕他，却也是他叫你不敢敷衍人生，认真而进取。“他”是我们人生长剧中的男二号，形象斯文，金丝眼镜下藏一颗腹黑的心。可他其实我们需要击败的自己的另一面。这是林奕华教我的道理，我们在旁人身上映上了太多投射，才心生嫉妒恨意，要懂得，宽容他人，才是喜欢自己。

4

十九日晚，从东站回学校时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同龄的年轻人，持一口苏北口音，他很热情地将我的行李放入后备箱，时不时会说谢谢、不客气这样的礼貌用语。一路上，车外是城市流光，车内的他与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我所在的学校。初来乍到的他不知道南农，不过我可以带路。他问起我的专业，我的高考成绩，甚至问起我每年的学费，直到我不耐烦，干脆装作疲惫，沉默去望窗外城市夜景。“啊？这就是南农！”车停在南门后，他指着硕金六字表示感慨。原来他也曾多次路过，只是一直不认得繁体的“農業”两字。“我没念过大学，嘿嘿，没文化，真可怕。”他自嘲的时候，眼神里透露着一些遗憾，让我在不得不再次踏入学校的瞬间，忽然觉得，有时候我们真的接近“自由”了。

（来自作者博客“年华与征兆”）